每次看張愛玲的書都會看很久,因為她的字需要很用力的去看,不是平易近人的那種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是用上海話去寫的關係,有些邏輯是很怪的,但就是很棒。
最厲害的是她的字是有畫面的,例如「看著一朵朵小白花在水底胖起來,緩緩飛升到碗面。」、「他的臉從人堆裏跳出來,馬上別人都成了一片模糊。」還有誰能寫出這樣的句子呢。
《怨女》是她在 1966 年完成的作品,改編自《金鎖記》,後來被譽為文壇最美的收穫之一,並於 1990 年改編為電影。
看完之後真的會有一種很悽涼的感覺,在那個年代,女孩子竟沒辦法自己選擇終身伴侶,只能讓人做媒,除了會被品頭論足,觀察手心臉蛋是否合格以外,自家人還會盤算是否能藉此「大撈一筆」,看看嫁得划不划算,最扯的是新娘居然要到結婚當天才知道未來的丈夫長得是什麼樣子。
女主角本來是有心上人的,卻被強迫嫁給一個永遠都看不見她模樣的瞎子半殘富家少爺,從貧苦人家變成大宅第生活,中間必然經歷了許多心酸事,後來又被丈夫的弟弟調戲而產生曖昧之情,從由愛生恨的憤懣,到今非昔比的無奈,只能說張愛玲實在太擅長描寫女人的心理了。
這並不是一個 Happy Ending 的故事,有時候我反而覺得這樣好,比較貼近真實。回頭想想我們這個年代,許多不平都得以伸張了,應該要慶幸才對,成天過度呼喊人權口號,就稍惹人嫌了點,很多事情是不由得你問為什麼的,畢竟,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傾斜的呀。
共鳴節錄
這花樣針腳交錯,叫『錯到底』,她覺得比狗牙齒文細些,也別致些,這名字也很有意思,錯到底,像一齣苦戲。
這些夜間熟悉的聲浪都已經退得很遠很遠,聽上去已經渺茫了,如同隔世。
所有這些一對一對亮晶晶的黑眼睛都是蒼蠅叮在個傷口上。
單獨相處的一剎那去得太快,太難得了,越危險,越使人陶醉。他也醉了,她可以覺得。
他記得。她的心突然脹大了,擠得她透不過氣來,耳朵裏聽見一千棵樹上的蟬聲,叫了一夏天的聲音,像耳鳴一樣。
她坐着不動,怕攪亂了他們中間一絲半縷的關係。黑暗一點點增加,一點點淹上身來,像蜜糖一樣慢,漸漸坐到一種新的元素裏,比空氣濃厚,是一廿年前半凍結的時間。他也在留戀過去,從他的聲音裏可以聽出來,在黑暗中他們的聲音裏有一種會心的微笑。
無緣無故馬上下面有一股秘密的熱氣上來,像坐在一盞強光電燈上,與這酒吃下去完全無干。
他們掙扎著,像縫在一起一樣,他的手臂插在她的袖子裏。
覺得那冰涼的死屍似的重量蠕蠕爬上身來,交纏着把她也拖着走,那麼長,永遠沒有完,兩條大蛇有意無意把彼此絞死了。
有點羞意,包圍在一層玫瑰色的光霧裏。
一個人年輕的時候反正什麼事都要老等著,沒辦法,也等慣了。
一個站在另一個肩上,都和顏悅色在幹着不可解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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